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水晶人 萤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七月初七。 夜已深。 苏伯玉仍然独卧在庭院中一架葡萄下。 夜凉如水,他逐渐也感觉到有些寒意。 经已两次他坐起了身子,但很快又在椅上卧下来,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就像在他的体内蔓延开来,甚至在开始侵蚀他的骨髓。 剧毒一样,他今天并没有到处走动,而且过得很平静。 疲倦的其实是他的心。 人到中年万事休,在一个方退出江湖的江湖人来说,这种感觉尤其尖锐。 他退出江湖才不过三个月。 十年江湖,他的一柄折扇也闯下不小的名堂。 对于江湖他可以说仍然未感觉厌倦。 三个月之前一天,他方与几个江湖朋友在醉仙楼头狂歌痛饮,一封家书就送来,告诉他,他的妻子正重病垂危。 一读罢,他立即掷杯上马,日以继夜赶回去。 可惜仍然迟一步。 这件事令他感觉到很难过,很歉疚,因为他们到底是青梅竹马长大,情投意合的一双夫妇。 也许就因为这一份歉疚,对于江湖上的事情突然间完全失去兴趣,到现在,始终都没有再踏出家门半步。 在他来说,他人在江湖的一切恩恩怨都已经终结。 但是别人呢? ※※※ 庭院静寂。 这个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入睡,苏家的上下人等地没有例外。 苏伯玉并没有干预他们,也没要他们陪伴一侧。 他只想一个人留在庭院。 今夜的天色非常好。 故老相传,每一年的今夜,牵牛织女双星都会在天上的鹊桥相会。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想到爱妻与自己天上人间,最难相见,苏伯玉心头不禁又一阵怆然。 ※※※ 厅堂内灯火未灭,庭院中也有两盏长明石灯,相互辉映,虽然并不怎样光亮,也不怎样黑暗。 灯光凄迷,几只萤火虫飞舞在庭院内在灯光中。 晶莹碧绿的萤火,骤看来非常美丽。 美丽而妖异。 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这该是何等动人景色? 方才苏家的小丫环也有几个把扇在庭院中追扑那些萤火虫,苏伯玉虽在心头怆然,那看在眼内,也曾经因为这如诗似昼一般的景色陶醉。 众人散去,那些萤火虫给他的感觉也还是美丽。 可是现在他却竟突然生出了妖异的感觉。 ※※※ 风很淡,几乎感觉不到有风的存在。 那些萤火虫幽然上下飞舞,很奇怪,始终都留在这个庭院之内。 苏伯玉一直都没有留意,现在忽然留意。 他不由自主坐直身子,冷然盯着那些萤火虫。 也就在这个时候,庭院中突然飘来了丝丝雾气。 乳白色的雾气,就像是绵线蚕丝一样飘进庭院,缠向那些花木,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夜雾怎会是这样? 苏伯玉心念方动,又发觉无数只的萤火虫随着雾气飞进来。 开始的时候,一只追随看一只,贬眼间二三两两,然后就五六成群。 不过片刻,庭院中到处都是萤火虫。 苏伯玉开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在数,到数到一百三十的时候,再也数不下去。 怎会有这么多萤火虫飞进来? 苏伯玉实在诧异之极,一双眼睁得老大。 那些萤火虫仍然继绩飞进来,上上下下,漫天飞舞。 一点点晶莹碧绿的萤火不住游移,就像是一条条碧绿晶莹的丝线交织在半空中,整个庭院骤看来就像是罩在一个晶莹碧绿的萤网内。 萤火虽是那么微弱,但那么多萤火集中在一起,已足以照亮这个庭院。 变但庭院被照得碧绿。 简直就不像是人间的地方。 苏伯玉的眼睁得更大,却非独数之不清,眼也看得有些发花了。 怎会这样子? 一种强烈的恐惧猛袭上他的心头。 无知本就是一种恐惧。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起了身子,目光无意中一落,才发觉那一身衣衫已经被萤火映得碧绿。 ------------ 断魂枪 七月初九。 夜未深。 石破山冷然坐在家门前面的一张竹椅上,一双眼睛似开还闭,就像是一头欲醒未醒的睡狮。 他头发蓬松,虹髯如战,衣衫航脏而破旧,一身汗臭,丈外可闻。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向来不修边幅。 他魁梧的身子已塞满了那张椅子,一双手平搁在左右椅把之上。 那双手肌肉-结,指掌生满了老茧,看来是那么的结实有力。 但除非知道他的底细,否则只怕很难会相信他是一个武林高手。 他看来事实不像,倒像是一个农夫。 在他的后面,是一间典型农家小屋,也就是他惟一的家,一年之中,他最多只有一个月留在这个家之内,其余的时间,都是在江湖上闯荡。 一离开这个家,他简直就像变了另外一个人。 他会穿最华丽的衣服,上最高贵的馆子,玩最泼辣的女人,骑最烈的马,闯最大的强盗窝,杀最凶悍的强盗。 他曾经浴血恶战一昼夜,将两河最出名的连云寨十二个寨主一一刺杀枪下,尽逐连云寨所有喽-,然后将连云寨历年劫夺得来的财物,分载在十二辆大马车之上,运出连云寨。 跟着他开始花钱。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整整花了四个月,他才将那笔财物花光。 于是他变得更有名,然而他却在那个时候回去他建在山中那间小屋。 也许他实在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实在已再无钱可花。 有人说他是一个侠客,亦有人说他是一个疯子。 他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只是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 好象这样一个人,仇家当然不会少。 想杀他的人很多,敢杀他的人也不少,但敢杀而又有本领杀他的人,到现在仍然没有。 那些敢杀他的人,来杀他的人,都已一一伏尸在他那双断魂枪之下。 那双断魂枪现在正左右插在他椅旁,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枪杆深嵌在泥土之内。 他实在不希望将血腥味带到来山居这个宁静的地方,只是他今夜,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他正准备杀人,也准备被人杀。 他从来都不相信有人能够杀死自己,可是今夜敌人未到,他这份信心已经在动摇! 因他已知道,今夜来的不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水晶人! ※※※ 今夜的风并不急,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却已经足以吹动枪锋下的红缨。 屋前的空地上斜插着两支丈多两丈长的竹竿。 竿顶各悬看一个白纸灯笼,灯火已然亮。 灯光下,红缨红得有如鲜血般,也不知本来就是那种颜色还是被鲜血染成那样。 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灯火凄迷,周围看来是那么平静。 天上有星,山中无雾。 忽然有雾。 一丝丝一缕缕的白雾不知何处吹来,幽然飘浮在苍白的灯光中。 石破山若无所觉,一双眼仍然欲开还阖。 ※※※ 雾更浓,冷雾中攸然多了一点碧绿色的光芒。 萤火! 一只萤火虫幽然飞舞在冷雾中。 从何处飞来,欲飞往何处? 那张竹椅几乎同时片片碎裂,那刹那之间,他体内的真气有如脱疆野马一般流窜,一个身子已好此铁打的一样。 除了断魂枪之外,他还兼练十三太保,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 他并非有意示威,只是那刹那之间,不觉运起了真气,好好的一张竹椅子便被他震碎。 然后他转过半身,瞪着水晶,问道:“你就是水晶人?” 洪亮的语声,霹雳般震动。 水晶听得说,不由得一怔。 向来就只有她令对方惊讶,可是现在对方一开口,却竟就说出她水晶人的身份,这在她,已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她仍然点头。 石破山接道:“是‘千里追风’丘独行重金请你来杀我?” 水晶奇怪道:“你都知道了?” 石破山道:“我而且知道七月初七你杀了铁扇苏伯玉,初八杀了绵掌魏长春。” 水晶冷笑道:“你知道的事情倒不少。” 语声明显的带着强烈的惊讶,石破山知道之多,无疑是大出它的意料之外。 ------------ 名侠 葛衣人接道:“凭你的武功,绝不会这么快就话也说不出来。现在不说话,你永远不会有机会说的了,所以你现在不说,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水晶终于开口道:“若是我没有走眼,这该是四川唐门的七步绝命针。” 她虽然说话,面部并没有任何变化,就好象说话的是另有其人。 本来她说话的语声很柔和,很悦耳,现在却变得很嘶哑。嘶哑而刺耳。 “不错,”葛衣人应道:“这种七步绝命针乃是唐门秘制十三种毒药暗器之一,它厉害的地方并不在针上所猝的毒药,乃是在射出之时,只发出极轻微的声晌,到察觉之际,只怕已经被射入体内!” 水晶道:“我已经知道。” 葛衣人又道:“江湖上在这种七步绝命针出现以来,最少已经有一百人死在其下,知道有这种暗器的人虽多,但见过这种暗器的人,除了唐门的子弟,可以说绝无仅有,因为这种暗器的体积实在太小。” 水晶冷笑,却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葛衣人接道:“唐门外流的暗器无疑很多,我说的那十三种则是例外,因为它们特殊的构造,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模仿,何况有资格使用那十三种暗器的都是唐门高手,要将之从他们手上夺过来,并不是一件易事。” 水晶道:“你又那寻来的?” 葛衣人道:“在一个唐门高手的身上。” 水晶冷笑道:“想不到你有这个胆子。” 葛衣人笑笑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去死不远,至于他是被仇家击伤抑或怎样,不管他,也与我无关!” 水晶道:“死人的便宜不妨检的。” 葛衣人道:“在他的身上一共有两筒七步绝命针,为了彻底了解它的功效,我已经用去一筒。” 水晶道:“拿人来试验?” 葛衣人点头道:“而且还算是一个高手,功效在我的理想之外。” 水晶道:“那么你尽可以拿来暗杀石破山,又何必化那么多银两找我?” 葛衣人道:“石破山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还身兼十三太保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肌肤的坚韧迥异常人,那些七步绝命针能否射进他体内,实在是一个疑问。” 水晶道:“你倒是怕死得很。” 葛衣人道:“蚂蚁尚且贪生。” 水晶道:“你却敢胆拿七步绝命针来暗算我。” 葛衣人道:“因为我知道女孩子是绝不曾练铁布衫那之类的功夫,而且在你击杀石破山之后,整个人的精神以至体力都会不由自主放松!” 水晶道:“正是你暗算我最好的时机!” 葛衣人道:“一击不中,我仍然有机会逃生。” 水晶道:“这儿的地下莫非挖有一条地道?” 葛衣人点头道:“姑娘到底是一个聪明人。” 目光一落,接道:“这条地道一共有三十丈长,前后一共挖了我三年的时间。这三年内,石破山在家的时候也未免多了一些,他在家的时候,我不能不停下来,断断续续,就是三年。” 水晶道:“这是名侠的行径?” 葛衣人道:“不是!以暗器暗算更不是!丘某人虽然侠名满江湖,但绝非一个侠客。” 水晶道:“相信这是真实话的了。” 葛衣人不是别人,正就是享誉大江南北,侠名满江湖的名侠“千里追风”丘独行。 从他的种种行径看来,他的确没有资格称为名侠,石破山对他的批评无疑也非常中肯。 可惜好象石破山那样的人实在不多。 表面工夫丘独行也实在做得很足够,从表面看来,他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侠客。 是以石破出将他惟一那条脚刺断,江湖上的朋友大多数都为他深感不平,在他们的眼中石破山一直是一个善恶不分,一切看自己高兴的恶人。 每当听到这种说话,丘独行就觉得好笑。 几个要出面替他大兴问罪之师,向石破山讨一个公道的朋友都被他一一婉拒,石破山口没遮拦,说话间,不难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揭露出来,何况好象他那样的一个名侠,又岂能假手别人替自己报仇雪恨? 他只有自己设办法解决石破山。 这并非报仇雪恨那么简单,还为了灭口。 ------------ 一剑九环 骏马嘶风,铁蹄过处,踢起了无数的落叶。 落叶“沙沙”的激飞,啼声“得得”的作响。惊碎了古道的寂静。 这条古道龙飞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趟,一直都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一趟却一进入,就觉得与以往不一样。 实在太静了。 这条古道乃必经之路,平日很多人往来。现在却冷清清的,就只得龙飞一骑。 龙飞却并不在乎,策马继缓可前,速度始终没有变。 转过一个弯,他总算看到一个人,还有一匹马。 那个人静静的坐在道旁一株大树下,书生装束:年纪约二十七八,面如冠玉,英俊潇酒。 他面带笑容,这笑容却不知怎的,显得很特别。 那匹马就立在他身旁:也是静静的,半晌才踢一下脚。 这一人一马看来就像是在歇息,但给龙飞的却不是这种感觉,他只是感觉得很奇怪。 奇怪这个人到底在那里干什么,马也是。 这一人一马给他的竟然就是不知在干什么的感觉,人也许就因为那种特别的笑容,但马呢? 他不由放缓坐骑。 书生也许因为听到蹄声,早已转面向龙飞这边来.,看见龙飞,目光陡然一亮。 龙飞这时侯亦已看清楚那个书生。 好象在那里见过。 在那里?这个人是谁? 他正在沉思,那个书生已站起身来,招呼道:“龙飞兄!” 龙飞一怔,催骑奔至书生身旁,其间他已经搜遍枯肠,始终省不起来。 怎么近来记性这么坏。 他暗叹了一口气,勒住了坐骑,道:“阁下是……” 书生道:“公孙白!” 龙飞一言惊醒,道:“原来河北小孟尝,失敬失敬。” 公孙白抱拳道:“龙兄言重,黄鹤楼一别,不觉也有一年了。” 龙飞道:“也有了。” 公孙白笑道:“当日我们一伙二三十个朋友连袂齐登黄鹊楼游玩,得会龙兄,闻名已久,俱都早有结识之意,那肯放过机会,当时都纷纷将姓名报上,二三十个姓名,龙兄一时间如何记得那许多。” 龙飞苦笑道:“当时我绝了一个朋友在那儿见面,赶去做一件事情,诸位一到不久,那朋友也到了。心中有所牵挂,何况我的记性不大仔,所以不能够记下,休怪休怪。” 公孙白道:“那的话,若换是我,到现在,只怕一些印象也都没有了。” 龙飞道:“大家都好吧。” 公孙白道:“都好,只有一个例外。”说着苦笑一下。 龙飞看在眼内,道:“莫不是公孙兄。” 公孙白无言点头。 龙飞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公孙白摇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应付得来。” 龙飞道:“公孙兄这样说可是不将我当朋友。” 公孙白盯看龙飞,忽然大笑道:“有龙兄这句话,公孙白死已无憾!” 龙飞皱眉道:“什么事?” 公孙白却反问道:“龙兄将要去那儿?” 龙飞道:“前面清水镇,却是找一间客栈歇宿而已,并没有其它事情。” 公孙白仰眼望了一下天色,道:“时已不早,这里距离清水镇仍有一段路程,龙兄现应该动身。” 龙飞道:“那么公孙兄……” 公孙白道:“我必须留在这里等。” 龙飞道:“等什么?” “死!”公孙白仰眼望天。 龙飞又一怔,道:“公孙兄莫不是约了什么人到来这里决斗?” 公孙白道:“不是。” 龙飞正要追问下去,立在公孙白旁边那匹马突然一声悲嘶。 公孙白应声目光一转,道:“我这匹坐骑也是神骏非常,相信绝不在龙兄那匹坐骑之下。” “看得出,”龙飞半-起眼睛,道:“它看来不妥。” 公孙白道:“它也在等,等死!” 话口未完,那匹马已倒下,一股黑血从口角流出。 龙飞目光及处,动容道:“中毒?” 公孙白道:“毒药暗器!” 龙飞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公孙白道:“半个时辰之前,却是到现在才发作。” 龙飞道:“是什么毒药?” ------------ 翡翠 他约略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幸好并不远,赶快一点,三个时辰总该到了。” 语声一落,他身形急起,上了马背,右手将羊皮地图揣进怀中,转扶着公孙白。 公孙白随即又说道:“若是赶不及,死便埋我,将我的尸体弃在荒郊中方无不可。” 龙飞轻叱道:“胡说什么!”右手再又将公孙白的几处穴道封住。 公孙白头一侧,终于失去知觉。 他半边身子的穴道都已被龙飞封住,那能不昏倒,龙飞这样做也只是为了延长毒性内长的时间。 他连随一声喝叱,策马奔入了西面树林之内。 这时候,暮色更浓了。 树林中尤其阴暗,龙飞进入的地方并无道路。 他策马在树丛中左穿右插,前行的速度并不怎样快。 幸好这附近的树林并不浓密,也并不深远,暮色四合,黑夜降临之前,他已经走出了林外。 前面是一片平原,龙飞耳了一口气,策马急奔了出去。 他那匹坐骑乃是万中选一的千里良驹,虽然多负了一个人,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其快如飞夜渐深。 烟雨已停下,风仍急。 夜空无云,却有月,有星。 已将十五,星光灿烂,月明如镜。 星光月色之下,道路仍然可以分辨得很清楚,龙飞一直西行,途中两次将那卷羊皮地固取出来,剔着火折仔细看,他肯定自己所定的道路没有错误。 天上有月,方向更容易辨别了。 再前行二里,又看见了一个林子。 道路从杯中穿过。 龙飞马不停蹄,奔了进去。 夹在林木中这条道路也颇宽阔,笔直的向前伸展,黑夜中看来,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杯中披着月光,在地上留下了影子,参差不齐,形状不一。 风吹树摇影动,有如群鬼乱舞。 龙飞并没有在意,这个时候走经这种地方,在他来说也不知多少次了。 路是那么平直,当然就最好走不过,但前行数丈,不知何故,龙飞突然将坐骑勒住。 急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头巾,“猎猎”地作普,“缓”一声,他突然翻身下马。 难道这就是公孙白要他到来的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两旁树林陡然光亮了起来,四盏白纸灯笼在左右树林之内亮起。 纸白如雪,灯光惨白。 四个白衣长发少女旋即在龙飞身前四丈,左右树林中走了出来,灯笼也就握在她们的手中。 不知是否灯光影响,那四个少女的面色都是惨白如雪,毫无血色。 她们的脸庞亦好象被冰雪封住了一样,肌肤彷佛都已僵硬,全无表情,一变眼珠子更就是冰珠子般。 她们都望着龙飞。 龙飞不禁由心寒出来。 若非那四个少女行动与常人无异,他几乎以为是四具僵尸。 那四个少女一字在路上排开,左边两个与右边两个之间,却空出一个相当阔的空位。 这个空位足可以容下龙飞牵马走过去。 龙飞并没有那么做,他也知道那个空位的作用,并不是让他走过去。 他甚至一动也不动,只是静止在原地。 那四个少女也没有说什么,一字儿排开。 好一会,龙飞忽然开口道:“阁下还等什么?” 一个阴森森的语声应道:“年青人到底是年青人。” 语声阴冷而飘忽,也不知来自何处。 龙飞的目光却盯着左边的林木。 阴森飘忽的语声一落,一个黑衣蒙面人缓步走到那四个少女之中。 毒阎罗! 龙飞虽然从未见过毒阎罗,但心中早已有数,所以一些也不觉意外,语声也保持平淡,道:“原来阁下就是毒阎罗,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毒阎罗挥手道:“废话!” 龙飞转问道:“不知道阁下深夜到来这里,有何贵干?” 毒阎罗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龙飞道:“假的。” 毒阎罗道:“那么你打算怎样?” 龙飞道:“要看前辈打算怎样了。” 毒阎罗道:“将公孙白留下,你尽可以随便离开。” 龙飞道:“阁下这是要我做一个不义之人?” ------------ 碧落赋中人 月光下,那个天-中雾气翻滚,就像是一窝煮沸了的白粥,两三丈以下便已经完全看不到。 树林中的雾气也就是从这个天-涌上来。 走到了这里,杜恶手中的灯笼已变得有如萤火一样,只见淡绿色的一团。 杜恶并没有将灯笼吹灭,缓步走出了杂木林子,走到天垫的断崖边缘。 也就像在步向那一轮明月当中。 龙飞这时若是看见,只怕会怀疑这一轮明月是否那一轮明月。 那一轮明月之中佳人独立,泪流变颊,明月彷佛也要化成了泪珠,月色在他的眼中看来是那么凄凉。 现在的月色,比他的只怕就只有肃杀的感觉。 绝不是因为那两具尸体,也绝不是因为鲜血已湿透了衣棠。 杀气仍是从杜恶的身上散发出来。他甫一踏出林子外,整个人就彷佛已变成了一把刀。 一把准备杀人的利刃。 他步向那一轮明月,就像要将那轮明月斩开来。 涌向他的那些雾气同时间左右分开,彷佛遭遇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阻力,不能够再接近杜恶的身旁。 若不是目睹,有谁相信一个人竟然能够显示出这么凌厉的威力。 然而这一种威力,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觉察得到。 但龙飞若是就在一旁,一定可以觉察得到,因为他也是一个高手。 只有高手才能够感觉到高手的威力。 明月当然仍是那一轮明月。 出现在这轮明月之中的却不是绝色佳人,是一个恶人。 杜恶这时候真的人如其名。 方才在他杀人的时候,也许亦这样杀气奔腾,然而到龙飞看见他,却虽然感觉得到杀气,看见到他一面的凶光,彷佛随时都准备杀人,但是与现在相较,先前的杜恶简直就是一个很善良的老人。 即使是疯子,也不会毫无缘故动杀机。 杜恶并不是一个疯子,好象他这种高手,又岂会毫无缘故杀气毕露。 夜风吹急,吹得杜恶一身衣衫“猎猎”到作响。 他突然霹雳一声暴喝,一振臂,倒提在手中与及扛在肩膀上那两具尸体,一齐“呼” 的飞起来,飞投向那个天塑! 月光下人影一闪,雾气一开即合,那两具尸体迅速消失在雾气中。 在杜恶的身后,杂木林子之内实时亮起了四团光芒。 是四盏灯笼,分握在四个少女手中。 灯光惨白,那四个少女的面色亦是有如纸白,毫无血色,也不知是灯光影晌还是本来就如此。 她们两两分站一旁,当中空出了约莫一丈的距离,一个黑衫人鬼魅一样出现在她们之间。 毒阎罗! 杜恶彷佛什么也没有感觉,仍然是面向着那一轮明月。 毒阎罗森冷的目光正落在杜恶背后,一瞬也都不一瞬,身形一稳定,没有再移动,与目光同样,彷佛已凝结。 惨白的灯光与迷蒙的月光辉映之下,飘浮在他身外雾气那刹那亦有似被一变无形的大手,横挥了开去。 毒阎罗的身子却竟然反而变得迷蒙起来。 是杀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杜恶缓缓的转过身子,道:“毒阎罗?” 毒阎罗道:“正是!” 杜恶道:“很好。” 毒阎罗道:“什么很好?” 杜恶道:“我是说,你也是一个高手。” 毒阎罗冷笑。 杜恶道:“你非常紧张。” 毒阎罗道:“嗯。” 杜恶道:“天生的?” 毒阎罗道:“与你何干?” 杜恶冷笑,道:“我不喜欢与你那么紧张的人站得这么的近。”一顿接道:“这与一个疯子站在一起并没有多大分别。” 毒阎罗道:“疯子随时都会杀人。” 杜恶道:“不错,没有人此疯子更危险的了。” 毒阎罗目光一寒,道:“疯子最低限度会让人知所防避。” 杜恶道:“不错,就正如恶人一样。” 毒阎罗道:“就正如你。” 杜恶冷笑道:“所以我们彼此都没有占对方的便宜。” 毒阎罗道:“好象你长得这样凶恶的人也实在少有。” 杜恶道:“这末尝不是一种荣耀。” ------------ 杜杀 灯光与水光月光辉映,每一盏石灯都里在一蓬碧绿色的光芒中,彷佛都通透,远一些的骤看来,简直就不像石造,而是用水晶、翡翠一类东西雕刻出来。 在两行灯光的尽头,有一座宫殿碧绿色的宫殿! 那座宫殿的四周,都点缀着碧绿色的灯光,那些灯光而且萤光般不住闪烁。 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幽然在其中散发出来。 那座宫殿也竟就建筑在湖面上,宫殿的基层,赫然是一条条的柱子。 每一条柱子都嵌着一盏灯,碧绿色的灯。 整座宫殿骤看来就像天外飞来,简直就不像人间所有。 龙飞尽管见识多广,几曾见过这样的地方,那能不目定口呆? 也就在这个时候,湖面上出现了一团白色烟雾。 一艘小舟从烟雾中幽然穿出,在两行石灯中穿过,直向龙飞这边移来。 烟雾仍然将整艘小舟里住,虽然淡,仍然看得到,彷佛根本说出那艘小舟散发出来。 那艘小舟整艘都是白色,在白色的烟雾包里中,一似由烟雾凝成,随时都会烟雾般消散。 在小舟之上,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衣的女人。 一个彷佛也是烟雾所凝成,随时都会消散的女人。龙飞看得不怎样清楚,一直到那艘小舟泊岸,也仍然看得不怎样清楚。 他的眼睛彷佛被烟雾笼罩,耳朵也好象变得没有平日那么的灵敏。 因为那个女人的声音现在他听来也竟是彷彷佛佛。 那个女人双手拿着一支雪白的竿子,在水中一插,稳定了小舟,道:“马留在岸边,抱起公孙白,上舟跟我来。” 她的语声很温柔,很悦耳,分明是人声,却又不像是人声。 最低限度,龙飞就从来没有听过一个这样温柔,这样悦耳的人声。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样温柔,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很年轻,总之很年轻,但绝不是一个小孩子。 年轻的女孩子的年纪本来就不容易肯定,那个女孩子就更加难以肯定。 她非独年轻,而且美丽,形容美丽而年轻的女孩子古来有很多词句,龙飞虽然不至于全都背诵,但知道的相信绝不会此任何人少,他的脑筋也非常灵活,可是他现在连一句也都想不出来。 事实也没有一句足以形容那个女孩子的美丽,的风姿。 人间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龙飞忽然留意到那个女孩子的衣饰,那种衣饰他几乎立即肯定,绝不是现在这个朝代所有。 他却是从一些壁画中见过类似她衣饰。 那些壁画是唐代的遗迹。 唐朝距离现在已经好几百年了。 那个女孩子难道是几百年之前的人。 龙飞心头一片迷惑,他苦笑一下,将公孙自从马背上抱下来,身形一踪,掠上了那艘小舟。 小舟立即转向那边宫殿荡回去,龙飞标枪也似站立舟上,身形丝毫也不受影响,是那么稳定。 距离这么近,他当然已能够看清楚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的肌肤就像是象牙雕琢出来的一样,是那么光滑,那么柔和,那么洁白,那么动人。 她好象发现龙飞在打量自己,笑笑,道:“我有什么好看?” 龙飞一怔,道:“姑娘若是也不好看,还有什么人好看呢?” 少女又笑笑,忽然道:“以找所知,你不是那种油腔滑谓的人。” 龙飞又是一怔,道:“姑娘你认识我?” 少女道:“一剑九飞环,已经足以说明你是谁?” 龙飞道:“用这种兵器的人,相信绝非我一个。” 少女道:“然而除了龙飞,又有谁敢与毒阎罗作对?” 龙飞道:“这里的消息倒也灵通。” 少女道:“嗯。” 龙飞目注着那个少女,道:“我说的却都是老实话。” 少女脸庞微红,更见动人,她笑笑,道:“听说你是一个老实人。” 龙飞道:“有时我也说谎的。” 少女道:“你方才说的相信也是的了。” 龙飞摇头,道:“不是。” 少女征猬道:“一个人好看与否,其实有什么关系。” 龙飞道:“但无论如何,好看总比较不好看好。” ------------ 天人 辉煌的灯光照耀之下,那些本已华丽的陈设更加显得华丽,龙飞看在眼内,不由浮起了那样的念头。 在他的面前是一道晶莹的水晶帘,灯光下,异采流转,宛如一道瀑布,亦似倒挂天河。 水晶帘中隐约坐着一个人。 龙飞看不清楚那个人,那个人却好象已经看清楚了龙飞。 龙飞方在水晶帘之前停下脚步,水晶帘后那个人就隐约可见连连在点头。 杜杀威严的声音旋即在水晶帘后透出来,道:“很好,很好。” 龙飞奇怪问道:“什么很好?” “我是说你这个人。”杜杀缓缓道:“很少人好象你这样镇定的。” 龙飞道:“哦?” 杜杀道:“以前你可有进过这种地方?” 龙飞道:“没有”四顾一眼,才接道:“这里布置的华丽,无疑是令人非常惊讶……” 杜杀截道:“你也没有例外?” 龙飞道:“也没有。” “我看你却是若无其事。” “这大概是因为我平生遇到的奇怪的事情,奇怪的地方太多。” “是么?” 龙飞试探道:“这儿好象是一个宫殿。” “本来就是的。” “很多年的了?” “这座宫殿建筑在七百多年之前,距离现在,正确的时间是七百三十九年三个月,另一十九日。” “你记得这么清楚?”龙飞也实在有些诧异。 杜杀道:“宫中的岁月古来不易消磨,空闲的时间既然是那么多,自不免数数日子,一遍记不稳,千百遍之后,就会记得很清楚的了,何况” 一顿才接道:“我的记性一向都很好!” 龙飞怔怔的听着,忽然道:“听你这样说,你好象在这里已住了七百三十九年三个月另一十九日。” 杜杀道:“是事实。” 龙飞沉默了下去。 杜杀接问道:“你不信。” 龙飞叹了一口气,道:“人生七十古来稀。” 杜杀笑道:“人的确很少活到七十岁。” 龙飞脱口道:“你难道不是……不是一个人?” 杜杀道:“我可以说也是一个人,只是另外一种人。” 龙飞追问道:“又是那种人?” “天人!” 天人又是怎样的一种人? 龙飞正想再问,杜杀已接道:“这座宫殿完成的时候,我已经到来人间。” 龙飞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是说,现在你最少也已经有七百多岁的了。” 杜杀道:“若是由我到来人间那一天开始计算,可以这样说。” 龙飞叹气道:“然则你……” 杜杀道:“我买卖的年纪是一个秘密。” 龙飞道:“嗯。” 杜杀道:“女人的年纪,本来就是一个秘密。” 龙飞脱口道:“你,是一个女人。” “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男人?” 龙飞苦笑。 杜杀道:“也许我的声音实在太像男人的声音了。” 龙飞苦笑道:“事实是我分辨不出来。” 杜杀道:“男女不分,这更加糟糕。” 龙飞只有苦笑。 杜杀接道:“一个人老了,声音难免就会发生变化,天人也不例外。” 她叹息又道:“我也实在太老了。” 龙飞只有听看,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七百岁的老女人又是怎生样子? 他实在奇怪。 杜杀实时道:“你掀开水晶帘子,进来。” 龙飞几乎立即举步走上前,将那道帘子掀开。 一股浓重的杀气刹那迎面迫来。 龙飞“嗯”一声,一只手不觉已落在剑柄上! 只有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高手,的杀手,才能够发出那么浓重的杀气,这是龙飞的经验。 就像有一支剑迎面刺来,必杀的一剑。 好象这样的杀手高手,龙飞先后遇过很多个,然而当他感觉到这么浓重的杀气,对方的兵器即使仍未出击,人距离他已最多不过几尺。 现在他周围两丈之内仍末见人。 那刹那龙飞不禁心头一凛。 杜杀的声音实时又传来,道:“你怎么这样紧张!” ------------ 美人 那片刻,他忽然想起了昨夜那个女孩子那个掬了一捧月光送给他的女孩子。 月光也可以盈手相赠,彩虹也应该可以了。 翡翠会不会送给我一片彩虹? 那刹那,龙飞忽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也就在那刹那,翡翠倏地一笑。 这一笑又是如何美丽?如何动人?龙飞只觉得心神俱醉。 翡翠显然是发现了他在看着她,这一笑也显然是为他而笑。 也许可以向她打听一下这里的情行。 此念一动,龙飞不觉移步向房门,目光却不离翡翠那边。 一笑之后,翡翠经已将头一转,也没有再望向这边。 龙飞脚步加快,将门拉开。 珍珠木立在门旁,看见龙飞开门出来,忙就趋前一步,展开笑容。白痴一样的笑容。 龙飞回以一笑,道:“珍珠,还不休息?” 珍珠一呆,道:“我要侍候公子。” 她的语声很奇怪,就像鹦鹉学舌一样,平板而没有感情。 龙飞道:“暂时不用了,你回去休息一下。” 珍珠道:“不用等铃当回来,我也可以休息吗?” 龙飞道:“当然可以,你看来也很累了。”他笑笑,举步前行。 珍珠怔在那里。 走出寝室的时候,龙飞远远的仍看见翡翠凭栏站立在那边湖畔,可是到他转过回廊,走近那边,翡翠已经不在了。 龙飞心头一阵茫然,环目四显,都不见翡翠的影子。 他苦笑一笑,信步向前行。 回廊曲折,水波荡漾,宫殿华丽,迷沾河曛懈显得神秘。 龙飞目不暇给。 这座宫殿的宽敞,远在他意料之外,在水面上建造一座这样的宫殿,所化费的金钱与人力,实在上难以估计。 难道这座宫殿竟真的不是人力建造? 龙飞只有苦笑。 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道拱门,在门外并没有禁止进入之类的告示。 龙飞所以也没有停下脚步,笔直走进去。 拱门内的一个院子,遍植花木,看来也非常精致。 花木不少已凋零,龙飞目光及处,不觉又感到秋残的萧索。 一个人即时从那边花木丛中转出来。 翡翠龙飞看见翡翠,反而一怔,在这里看见翡翠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翡翠此他更意外,“嗯”一声身形骤停,手中捧着的东西几乎摔落地上。 那是一个精致的檀木盘子,上面放着一壶酒,一只杯,两碟菜肴,一碗白饭。 那碗白饭仅剩下一半,杯盘狼藉,显然已被人吃过,现在由翡翠收拾出来。 翡翠在这里的身份应该在珍珠铃档之上,要她亲自侍候的,又是什么人? 龙飞奇怪的望着翡翠。 翡翠这片刻回复正常,一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龙飞道:“姑娘岂非比找更加早。” 他的目光转落在那个盘子之上,访探着问道:“是谁这么早就用膳了?是不是杜杀?” 翡翠摇头,道:“不是。” 龙飞道:“莫非公孙兄?” 翡翠道:“也不是,他现在尚在昏迷状态,怎能吃东西?” 龙飞道:“那么是……” 翡翠笑道:“是我。” 她笑得有此勉强,龙飞看在眼内,立时生出了一种翡翠在说谎的感觉。 为什么她要说谎? 龙飞更加奇怪的望着翡翠。 翡翠给他这样看,竟好像有些不知所措,道:“你怎么这样子看看我?难道你以为我在说谎?” 龙飞苦笑道:“不知怎的,我竟有这种感觉。” 翡翠叹了一口气,幽怨的望着龙飞。 龙飞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才好。 翡翠叹看气,道:“你的好奇心,实在太重了,在这里,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一件好事。” 龙飞道:“连姑娘在内,我已是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话。” 翡翠道:“第一次跟你这样说的人当然是杜恶。” 龙飞道:“然后是杜杀。” 他笑笑接道:“也许我真的应该听听你们的话。” 翡翠只是叹了一口气。 龙飞道:“姑娘若是不想说,我是不会勉强的。” ------------ 密室 翡翠为什么这样惊慌? 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翡翠到底在惊慌什么? 龙飞心念方转,翡翠已走出了那没拱门,一转消失。 “翡翠!”他脱口一声呼唤,急急追去。 他实在想问一个清楚。 可是到他追出拱门之外,翡翠已经不知所踪,四顾不见。 去了那儿? 龙飞本待振吭大呼,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这到底是别人的地方。 周围是那么寂静,他倘若振吭大呼,势必会惊动宫殿的所有人,追问他究竟。 他并不想招惹这种麻烦,尤其在公孙白仍然需要安静休养的时候。 而且他既已能够留下,总会有机会再看见翡翠,到时候再打听也是一样。 他仍然信步前行。 宫殿是那么宽敞,奇怪的就是,人很少,他沿湖绕着宫殿走了一圈,回到他住着的地方。 一路上只看见两个珍珠铃档那样的侍女。 她们亦是白痴无异,看见龙飞,既不惊讶,又不躲避,反而一笑。 就好像她们已经知道龙飞是什么人。 她们笑起来与珍珠铃-一样,只是有笑容,眼瞳中却一丝笑意也都没有。 白痴一样的笑容,龙飞看在眼内,虽则已并非首次看见,仍然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还是点头回以一笑。 这是礼貌,然后他就带着满腔寒意与疑惑向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 沿途有几处地方重门深锁,内里却毫无声息,龙飞虽然好奇心那么重,也没有越墙进去一看。 这也是礼貌。 他回到寝室门前的时候,珍珠已不在,却守候着铃。 铃-呆呆的看看他走过来,堆着一脸的痴笑。 龙飞看在眼内,不由暗数了一口气。 这些女孩子怎会这样子? 他忍不住问铃-道:“你听得懂我的说话吗?” 铃当痴笑着点头。 龙飞道:“在这里,你们一共有几个姊妹?” 铃-听得很用心,听完之后却露出一面茫然之色,道:“什么是姊妹?” 龙飞道:“就像是珍珠与你。” 铃-立即摇头,道:“我们不是姊妹,是这里的侍女。” 龙飞道:“那么共有几多个你们这样的侍女?” 铃-数着手指,道:“一个,两个……一个,两个……” 她数了几遍,仍然是只数得两个,好像就只懂得这两个数字。 龙飞一些也不觉得好笑,反而由小寒了出来。 铃-的表现,简直与二岁女孩无异,甚至连三岁女孩也都不如。 这个人的智慧简直就等于零。 看来她真的与自痴一样。 珍珠比她也好不了多少。 怎会有这么多白痴。 难道她们并不是天生就如此? 龙飞实在奇怪,他怔怔的望着铃。 铃-也是怔怔的望着他。 龙飞突然扳起脸庞,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铃-却一些也不害怕,反而笑起来,痴笑道:“你的样子怎会变成这样的,你这人真… 真有趣。” 她旋即学龙飞那样子装出凶恶的表情来。 龙飞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 他摇头,铃-也跟着摇头。 他数了一口气,转问道:“这里有一位翡翠姑娘,你是否知道?” 铃-,摇头道:“这里没有翡翠姑娘。” 龙飞一怔,道:“没有?” 铃-接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翡翠仙子。” 龙飞“哦”一声,转问道:“翡翠仙子又住在什么地方?” 铃-手指天空。 龙飞道:“你是说在天上?” 铃-摇头道:“不是天上,是碧……碧……” 龙飞道:“是碧落?” 铃-喜呼道:“就是碧落了,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也来自碧落?” 龙飞摇头。 铃-一面的失望之色,道:“我还以为你可以带我到那儿去住住。” 龙飞试探道:“怎么你不叫翡翠仙子带你到那儿去?” 铃-的面上露出惊恐之色,道:“她……她……” 龙飞道:“她怎样?” 铃-连连摇头道:“我不说,我不说……”一个身子也连连后退。 ------------ 天人之血 公孙白“哦”的一声,龙飞亦一怔,目光落在那把铜锁之上,道:“从那些灰尘看来,应该就是了。” 翡翠道:“这座小楼也只有这道门户。” 龙飞信口道:“嗯。” 公孙白道:“然则湖底那个密室……” 翡翠截口道:“必须先进入这座小楼,才能够进去。” 公孙白脱口道:“真的?” 翡翠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同答。 公孙白亦自叹息,道:“不是我不相信姑娘你,问题在今天早上醒来,我真的听到铁链曳地之声。” 翡翠淡然一笑,道:“也许是你的错觉。” 她笑得有些免强。 公孙白看在眼内,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龙飞也一直在留意翡翠的表情,心如道其间一定另有蹊跷。 这座小楼若是真的没有,心念一转再转,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字,一样东西难道这座小楼中有鬼? 他一向虽然不能够肯定,却也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可是他现在竟然生出这个念头。 就连他也觉得奇怪。 也许是受了这个环境的影晌。 转念之间,龙飞不由苦笑。 翡翠的目光这时候忽然落在龙飞的面上,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龙飞道:“哦?” 翡翠道:“你不是怀疑这座小楼之内有鬼?” 龙飞一怔,道:“我本来不相信鬼神的存在的。” 翡翠道:“因为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见过那所谓鬼神。” 龙飞点头。 公孙白插口道:“天人……” 翡翠道:“介乎神与人之间,终究还是人。” 公孙白没有作声,看样子似乎明白,也似乎并不明白。 龙飞也一样胡涂得很。 翡翠接道:“神不是一般人所能够看见的。” 公孙白叹息道:“鬼呢?” 翡翠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样来回答你。” 公孙白道:“我很多朋友都说他们曾经见过鬼,言之凿凿,甚至誓神劈愿。” 翡翠道:“也许他们是真的见过。” 公孙白道:“听他们说得那么认真,不由我不相信。” 他叹息一声,道:“我实在很羡慕他们……” 龙飞听说大惑奇怪。 难道你也想见鬼? 这句话龙飞已到了咽喉,却到底没右说出来。 翡翠即时道:“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公孙白道:“是么?” 翡翠道:“不过有一点希望你亦能够明白人纵然生前如何美丽,死为鬼,相信也会变得很恐怖,很可怕。” 公孙白道:“又有何妨?” 翡翠道:“话是这样说,到你看见的时候,只怕就不是这样说的了。” 公孙白没有应声。 龙飞奇怪的看着他们,这时候忽然插口,道:“两位能否说明白一些?” 公孙白方待回答,翡翠已说道:“公孙公子很想念一个人,那个人却已经不存在。” 龙飞心念一动,道:“所谓不存在是什么东西?” 翡翠道:“死亡。” 龙飞目注公孙白,那刹那公孙白的面色陡然一变,道:“她……她真的已经死了?” 翡翠斩钉截铁的应道:“是!” 公孙白道:“可是……” 翡翠截口道:“死亡的意义有很多种,也不是只有人才会有死亡。” 公孙白道:“她……可是……” 翡翠替他接下去,道:“是水晶的精灵,是不是?” 公孙白竟然点头。 龙飞插口道:“你们莫非在说那个水晶人?” 翡翠颔首。 龙飞接问道:“水晶人莫非真的并不是一个人?” 翡翠道:“她事实不是。” 龙飞不由得摇头。 翡翠道:“这种事本来就是难以令人置信,所以你不相信我也不奇怪。” 龙飞道:“你是说,她真的是水晶的精灵。” “她是的。”翡翠道:“她本是一块万年水晶,落在一个名匠的手中,将之刻成了一个人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龙飞只有听。 翡翠道:“那块水晶才只有一尺高下,所以刻出来的她原只有七寸长短,因为那个名匠赋与她生命!才得以变成常人一样,但终究,只是块水晶而已。” ------------ 天人神功 夜未深。 周围却是那么的静寂,龙飞公孙白却已习惯。 这个地方整天都是如此,彷佛根本就无人居住。 那些萤火虫仍然漫天飞舞,难道它们并没有引起那些天人的注意? 抑或她们根本不存在? 龙飞虽然感觉这似乎并非事实,但事实证明,这并非幻觉。 他抄在手中的那只萤火虫毫无疑问,是一只真正的萤火虫。 可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再伸手出去抄住另一只。 那一只也是真的。 他的变手部同被萤火映绿。 一只是真的,两只是真的,其馀的应该也是真的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伸手去抓那些萤火虫。 萤火虫是真的,那个女人也该是真的了,但,人的脸又怎会那样子? 萤火虫又怎能够在人的皮肤内飞舞? 龙飞忽然生出了一种冲动想将那两只萤火虫纳入口中,看看它们是否也能够在自己脸庞的皮肤内继续飞舞。 那刹那他忽然感觉那些萤火虫与一般的不一样。 可是他却又看不出不同在什么地方。 事实萤火虫到底怎生样子,他一直都没有在意,甚至可以说,他从来就没有仔细研究过这一种昆虫,就只是,小孩子的时候,捕捉过,把玩过。 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 他并不知道,对于古籍的解释,却也不苟同。 因为有生以来,他发觉古籍对于很多事物的解释,很多都是错误的。 对于萤火虫的解释是否会例外? 他虽然不大清楚,但还是心存疑惑。 至于故老相传,萤火就是鬼灯,他更就觉得荒谬,但现在他的脑海中却竟浮现出这个念头。 那个女人难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 这动念的刹那,他不由苦笑了起来。 苦笑着他转顾公孙白。 公孙白的目光已又落在湖面上,他的眼瞳就像是笼上一层烟,一层雾,看来是那么的迷铡 他的神态亦是迷悯之极,彷佛在回忆着什么。 龙飞脱口呼道:“公孙兄,你在想什么?” 公孙白似听到,又似没有听到,梦呓一样应道:“水晶……” 龙飞试探道:“水晶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公孙白道:“我与她?”突然如梦初觉,苦笑。 龙飞盯着他。 公孙白苦笑接道:“我也不知道……” “哦?”龙飞不由得一怔。 公孙白还有说话:“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龙飞道:“那么她到底是什么?” 公孙白道:“翡翠姑娘的说话你相信不相信?” “不相信。”龙飞接又叹息道:“可是她又不像在说谎。” 公孙白道:“她事实并没有说谎。” 龙飞道:“你相信她真的是一块水晶雕琢出来,是一个精灵水晶的精灵。” 公孙白点头,道:“我相信,可是我又不能向你解释清楚为什么我会相信。” 龙飞无言。 公孙白亦欲言又止。 龙飞盯着他一会,通:“翡翠说她已经不存在,形神俱灭。” 公孙白呻吟看道:“可是你我方才都看见她。” 龙飞道:“你肯定是她?” 公孙白点头。 龙飞目光往湖面一落,叹息道:“也许我方才不应该制止你追下去,但她若真的是一个精灵,你就是追下去,也会毫无所得,况且” 一顿道:“你的精神体力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公孙白叹息道:“龙兄的好意我是明白的。” 龙飞道:“还有,翡翠说那些话的时候,态度很认真,不像在说谎。” 公孙白好像一直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时候才突然省觉到,动容道:“龙兄这是说,方才我们是……是……” 他一连说了两个“是”字,下面的话接不上来。 龙飞替他接下丢,道:“我们是见鬼的了。” 公孙白道:“但是……” 龙飞截道:“公孙兄不说我也明白水晶既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块水晶的精灵,那便该一如翡翠所说,形神俱灭,什么都不再存在。” 公孙白接道:“她既然不是一个人,当然不会变成一个鬼。” ------------ 天崩地裂 毒阎罗! 在龙飞进入之后不久,他便已进来,日以继夜,在湖这边监视湖中央那座神秘的宫殿。 他所有的手下在这三天之内亦已陆续赶到来,现在都等候在石林中。 等候他进一步的指示。 他们都带备了足够的乾粮。 石壁上那道暗门已经被毒阎罗破坏,所以他那些手下进来的时候实在很容易。 他进来的时候却并不是经由那道暗门。 石壁虽然陡峭,还未能难倒他,以他的身手,要翻过那道石壁实在轻而易举。 以他的经验,要找到进口所在,要弄开那道暗门,当然亦不是什么困难。 没有人阻止他。 在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之后,他才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召来了那个紫衣少年,传达了他的命令。很简单的命令,只是要他那些手下迅速赶来这里。 紫衣少年并没有立刻出发。 “为什么要将他们叫来?” “他们的武功虽然有限,但很多时仍然是有用的。”毒阎罗叹了一口气,才继续他的说话。“尤其在一些高深莫测的敌人之前。” “我明白了。”紫衣少年这句话出口,立即动身。他明自毒阎罗乃是有意在必要时先着手下一试对方的武功。 好像毒阎罗这种高手,只要对方一出手,便应该瞧出对方的武功高低,甚至武功的破绽所在的了。 若是一个出手瞧不出,他还可以看令第二个,第三个上前。 若是仍然都瞧不出,那无疑就是说对方武功深不可测,那么他当然又另有打算。 对于毒阎罗这种打算,紫衣少年实在有些心寒,却仍然去传达毒阎罗的命令。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 甚至自己的也一样不在乎。 在半个时辰之后,毒阎罗第一批的手下已赶到来。紫衣少年也回来了,毒阎罗的命令他已经转交其他人传开。 毒阎罗却吩咐那些手下留在石林中。 石林中有足够的地方容纳他的所有手下,而且在石林中也容易隐藏身形。 在他所有的手下还未齐集之前,他不想惊动杜家庄任何人。 他那些手下当然不会反对他们也根本不想太接近毒阎罗。 只有紫衣少年是例外。 然而他与毒阎罗之间,仍然最少也有一丈的距离。这也是毒阎罗的命令。 毒阎罗高坐在那块大石上。 紫衣少年也掠上那块大石,距离恰好是一丈。 “你回来了?”毒阎罗目光始终停留在湖中那座宫殿之上。 “命令已经传出。” “已有人来了。” “是这周围三里之内,我方埋伏的人已一个都没有,在三里之外,我才找到第一批我方的人。” “我知道。” “是谁下的手。” “一个叫做杜恶的老人。” 紫衣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摇头。 毒阎罗道:“据他说,乃是碧落赋中人。” “碧落赋中人?” 毒阎罗道:“看这个地方的神秘,以及杜恶武功的诡异,我相信他并没有说谎。” 紫衣少年道:“那个杜恶现在呢?” 毒阎罗道:“死了。” “是公公杀的?” 紫衣少年这个称呼实在很奇怪。 毒阎罗点头。 紫衣少年道:“那么我们得小心应付的了。J“你害怕?” 紫衣少年冷笑。 毒阎罗盯着他,道:“你应该不会害怕的。” 紫衣少年道:“连死我都不害怕,还有什么会令我害怕?” 毒阎罗道:“很好。” 这两人的说话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毒阎罗手下一个也没有走出石林,这也是命令。 他们并没有看见那座神秘的宫殿,然而却已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神秘。 在他们当中,并没有人如道有这个地方。 无知本来就是一种恐惧。 他们难免有些害怕,但另一方面,却很兴奋。 因为根据他们过去的经验,毒阎罗只有在干大买卖的时候才会召集他们。 而每一次都不会全部。 只有这次,他们虽然不知道是否全部,但从到来的人数,毫无疑问。远在他们此前任何的一次之上。有人推测毒阎罗乃是集中全力对付刺杀他那个儿子的水晶人。 ------------ 鸽飞 翡翠即时一声惊呼,道:“萤火” 不如何时,殿堂中已然出现了一只萤火虫,晶莹碧绿的一点鬼火般幽然移动。 杜杀也看见了,那张脸立时变得纸一样苍白。 她的嘴唇不住在哆嗦,好像正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都说不了出口。 那个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霍地侧首左顾。 左面幽然飞舞着三四只萤火虫,也不知从何处飞进来。 而右面也跟看飞进了好几只萤火虫。 萤火闪烁,杜杀左顾之际,才不过十几点,到她回过头来,周围的萤火已接近百点,而且不停增加。 不过片刻,萤火的数目已数之不清。 翡翠的面色也变得白纸一样,畏缩着一步步退后,一直退到一条柱子的前面。 她后背撞在柱子之上才发觉,挨着那条柱子,一个身子在发抖。 杜杀一直都显得非常镇定,面对龙飞公孙白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男人,可是这时候,却一些男人的味道也都已没有。 她的额上忽然有汗淌下。 冷汗。 然后突然喘息起来,苍白的脸庞忽然间变红,那却是一种不正常的红色。 她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握住了身旁那两支绿玉杖。 那双手的青筋蚯蚓一样一条条突起来,可是并没有停止颤抖。 她缓缓举起了那双绿玉杖,显得非常艰辛,方才她策动如飞的那双绿玉杖现在竟有如千斤重铅。 殿堂中异常寂静,那些萤火虫幽然上下飞舞,就像是一条条碧绿色发亮的丝线,交织成一道发亮的网,将杜杀罩在其中。 杜杀双肩已紧锁一起,忽然道:“水晶,你出来!” 没有人回答。 杜杀倾耳静听,汗流更多。 翡翠听得真切,背靠着那条柱子,惊惶的左顾右盼。 杜杀静听了一会,哑声忽然道:“翡翠,你上来。” 翡翠“嘎”一声,道:“我……” 杜杀嘶声道,“快上来,快!” 翡翠终于拿起了脚步,才拿起又放下,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照壁。 那面照壁围着一些奇怪古拙已极的图案,当中画着一幅天女散花。 天女七人,散花千朵。 那些花朵这时侯赫然正在照壁上簇簇散落。 杜杀也听到了,霍地侧首,一变眼睁大,盯稳了那面照壁。 不过片刻,照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洞。 这个洞周围的墙壁旋即蛛网一样裂开,散落,崩塌出了一个大洞来。 一大群萤火虫从洞中涌出。 照壁的后面本来是另一个殿堂,那里并没有萤火虫,杜杀绝对可以肯定。 那么这些萤火虫从何而来? 杜杀正奇怪,萤火之中就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美绝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棠,一张脸碧绿而晶莹,就像是罩着一层水晶。 杜杀即时近乎呻吟的叫起来:“水晶!” 她的语声嘶哑而颤抖不已。 一丝丝的烟雾同时在水晶的身上散发出来。 她整个身子都凄迷起来。 萤火幽然闪烁,水晶拥着白烟飘然从崩塌的照壁后走出来。 她的行动异常的缓慢,简直就不像人的举动。 她根本不像是走出来,而像飘出来。 杜杀瞪看她,神情变得很奇怪,既像是惊慌,又像是诧异。 事实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她也许眼花,但是翡翠呢,难道也眼花? 翡翠这时候亦近乎呻吟的呼唤道:“水晶姊姊!” 水晶似笑非笑,在照壁缺口之前停下了脚步。 杜杀即时再问道:“你真的是水晶?” 水晶没有回答。 她忽然又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水晶没有回答,张开嘴唇。 在她脸庞之内飞舞的那几只萤火虫一只又一只从她的嘴巴之内飞出来。 杜杀目不转睛,接道:“你的尸体是我葬的,当时你肯定已死亡。” 她的语声有如梦呓。 水晶终于发出了一下笑声。 银铃一样笑声,虽然悦耳,但是在杜杀听来,却只觉心寒。 从她的说话听来,水晶无疑已死亡、尸体而且是由她葬下的。 ------------ 殿底惊魂 翡翠沉吟了一会,道:“是一种黑色的油,来自极西的地方。” 龙飞道:“哦?”松开手,小舟向前滑行,转了一个双,环显周围,就只见一条条的石柱。 火摺子的光芒并不怎样强烈,但也不需怎样的强烈。 因为他们目光所能及的范围并不大。 小舟再一转,龙飞连方向也都分辨不出,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内。 翡翠好像看透龙飞的心意,道:“你不用慌张,这些石柱并没有经过特别排列。” 龙飞道:“我现在袒心的只是一件事公孙儿的安危……” 语声未落,他们就听到了公孙白的呼唤声:“水晶” 跟着又一声。 每一声都激起无数的回音,殿底中“水晶”之声嗡嗡的不绝。 每一个回音都不同,就像是无数人在呼唤水晶的一样。 那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声晌,完全就不像是人声,倒像是幽冥鬼魂的呼唤。 幽冥鬼魂的呼唤是否如此?龙飞不知道,可是那刹那,他却生出这样的感觉。 翡翠听着轻呼道:“莫非他已找到了水晶?” 龙飞道:“若是已找到,就不会这样乱叫。” 翡翠道:“他这样叫实在不是办法,水晶循声不难知道他所在。” 龙飞叹息道:“他本来就是要找水晶。” 翡翠道:“只怕水晶对他已动了杀机。” 龙飞道:“不知道他与水晶是什么关系?” 翡翠道:“他没有跟你说过?” 龙飞道:“没有。你知道?” 翡翠点头,一声叹息。 龙飞道:“这……” 翡翠截口道:“原则上,水晶应该不会杀他的。” 龙飞道:“以我看,他对于水晶显然痴心一片。” 翡翠道:“水晶对他也是的,否则不会送给他那张羊皮地图。” 龙飞道:“嗯。” 翡翠道:“可是现在的水晶,与昔日的水晶已不同。” 龙飞道:“你是说……” 翡翠道:“她现在已经是一个鬼……所以对于杜杀也敢胆冒犯。” 龙飞道:“也许她本来就不喜欢杜杀。” 翡翠道:“也许她生前却绝对不敢在杜杀面前怎样。” 龙飞道:“她化为厉鬼,未必就会丧失本性。” 翡翠苦笑道:“很难说,她也许与生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难保会想到与公孙白携手地狱。” 龙飞皱起眉头。 翡翠道:“她就是要杀公孙白,相信公孙白也不会反抗的。” 龙飞点头道:“说不定。” 翡翠道:“就正如你的怀疑,那并非水晶,公孙白碰上去,为了维护她自己的安全,也许立即就会刺杀他!” 说话间,龙飞手中竿不停。 翡翠忽然道:“龙公子,你已听出声音的方向?” 龙飞摇头,道:“没有,你呢?” 翡翠道:“也没有。” 龙飞道:“那只有希望,在他遇到水晶之前给我们找到。” 翡翠道:“事情未必如我所说的那么恶劣。” 龙飞道:“你说得不无道理。”突然振吭大呼道:“公孙兄” 霹雳一样的呼叫声迅速在殿底传开去,刹那间回声四起! 然后他们听到了公孙白的回答:“龙兄?是不是你在叫我?” 龙飞急应道:“是!你在那里?” 公孙白同答道:“我也不知道。” 龙飞不由苦笑,他知道公孙白并没有说谎,这就等于公孙白问他,他也一样的回答不出。 他只有呼道:“你千万小心。” 公孙白应道:“不用替我袒忧,水晶她” 语声突然一顿,一尖:“水晶!” 龙飞入耳惊心,脱口道:“他是必看见了水晶!” 翡翠道:“听来就是了。” 一声惊呼即时传来! 龙飞一听,急嚷道:“公孙兄,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白没有回答,龙飞连叫几声也一样,手中竿更急,小舟在石柱之间迅速穿插。 翡翠轻声道:“这不是办法?” 龙飞道:“姑娘你可有其他办法?” 翡翠摇头。 龙飞叹了一口气,催舟更速,他右手操竿,左手捏着火摺子,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 风雨雷电 龙飞并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木排已接近很多。 一场血战眼看便快要展开口 毒阎罗这时候亦已看见龙飞公孙白。 紫衣少年即时道:“公公,你看那性公孙的,好像完全就没有中毒一样。” 毒阎罗道:“不错--他中的那支阎王针之上猝的毒虽然并不多,但已经足以令他瘫痪。” 紫衣少年道:“莫非这里真的有什么灵丹妙药?” 毒阎罗道:“不足为奇。” 紫衣少年道:“看来他们就只有三人。” 毒阎罗道:“看来就是。” 紫衣少年道:“那个女孩子不知是什么人?” 毒阎罗道:“什么人也无妨。” 紫衣少年道:“让我对付她!” 毒阎罗没有任何表示。 紫衣少年又道:“三人之中,只怕以那个姓龙的武功最高强!” 毒阎罗道:“我来对付!” 一顿又说道:“全力先除此三人!” 紫衣少年道:“公公言下之意,似乎肯定还有其他高手。” 毒阎罗道:“昨夜的的笑声不像是发自这三人。” 紫衣少年道:“嗯!” 毒阎罗不再多说,缓缓学起了右手,只等他右手一落,所有木排立即就全力冲刺,所有人同时杀奔前去! 他的手终于落下! 操舟的大汉一眼瞥见,齐声吆喝,拼尽全力将木浆一划! 所有木排立即如箭方离弦,同那座宫殿射去! 也就在这刹那,一下尖锐已极的破空声从他们的后面传来! 众人齐皆一怔,不由自主回头一望,只见一道剑光闪电一样凌空射来! 惊呼未绝,七颗头颅已然在剑光中激射上半天! 这凌空一剑,刹那间竟然连杀七人! 剑光一敛,剑主人身形亦停下,飞鹤一样落在一座石灯之上。 一身白衣,七尺青锋--电剑! 几乎同时,又七颗头激飞了起来,砍下这七颗头的却不是剑,是刀! 风刀人刀如风,石灯上飞过,落在一个木排之上,人刀一转,连斩七人,身形一起,又掠回一座石灯上! 雨针跟着也到了,那个灰衣老妇也只射出了七支银针,射进了七个大汉的眉心,针针拿命! 雷斧是身形最慢的一个,他也是藉着石灯飞越湖面,第七个起落,巨斧突然脱手飞出! “呜”一声,巨斧一飞三丈,拦腰斩倒了五个大汉,钉在一个木排上! 雷斧的身形紧接落下,拔斧,回身猛一挥,又拦腰砍倒两人! 这片刻之间,木排已射至宫殿之前,那些大汉却没有一个离开木排,他们都已被这突然出现的四人惊呆。 毒阎绝也没有例外,身形陡沉,脚下那向前飞射的木排立时停下! 紫衣少年脱口惊问道:“那是什么人?” 毒闽罗道:“不知道,也许就是所谓--碧落赋中人!” 紫衣少年心颤一寒,没有作声。 毒阎绝亦沉叹了下去。 公孙白亦问:“那是什么人?” 翡翠道:“风雨雷电!”一张脸已发了青。 公孙白一怔道:“风雨雷电?” 龙飞道:“碧落赋中人?” 翡翠漫声吟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龙飞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风刀雨针雷斧电剑也就是他们?” 翡翠道:“正是!”语声也颤抖起来。 龙飞道:“好辣的武功,好狠的心肠!” 翡翠无言。 毒阎罗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我的判断错误了。” 紫衣少年道:“公公是说,他们就是因为那些飞鸽赶到来。” 毒阎罗道,“毫无疑问!” 语声未落,剥光暴闪,惨叫连声,鲜血飞激! 电剑七尺剑闪电一样又击出,一刺十三剑,一剑只杀一人! 剑光一收,湖里又多了十三具尸体,湖水简直已变成了血水! 没有一个大汉能够闪避得开,招架得住,这七尺长剑的闪电一击! 风刀人刀同时展开,就像是一阵风吹过! 刀过头落,激溅的鲜血染红了木排,也染红了湖水! 雷斧杀人绝不此风刀电剑稍慢,倒在斧下的大汉有的拦腰两断,有的变成了两片! ------------ 天帝 毒阎罗呼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女娃子,石破山这种高手居然也不是她的对手。” 雨针淡然一笑道:“这种高手又算得了什么?” 毒阎罗回问道:“那之后又如何?” 雨针道:“石破山是丘独行买凶杀的。” 毒阎罗道:“千里追风丘独行?” 雨针道:“难道还有第二个?” 毒阎罗道:“这个人是名侠。” “也所以他要杀水晶灭口--就在水晶杀死石破山,精神松懈之际,出其不意,将唐门七步绝命针封在水晶背后。” 毒阎罗吃惊的道:“七绝针之毒……” 雨钉截口道:“犹在你阎王针之上!” 毒阎罗冷笑,道:“七绝针虽毒,只怕毒不过阎王针。” 雨针道:“我以针做暗器,在针这方面的研究目前相信还没有人能够及得上。” 毒阎罗没有作声。 雨针接道:“阎王针虽毒,三年前我已经研究出了解药。” 毒阎罗混身一震,外露的双睛现出疑惑之色。 雨针冷笑一声,才继续说话:“阎王针之上一共猝了十二轻剧毒。” 毒阎罗的瞳孔暴缩。 雨针所说的乃是事实,这原是秘密。 “能够将十二种毒药混在一起已经不容易,难得毒性非独没有抵消,而且相互滋长,其毒更猖,针头一点,便足致命,可见得你的确下了一番苦心。”雨针冷冷的问道:“七步绝命针之上,你可知一共猝了多少种的毒药?” 毒阎罗道:“多少种?” 雨针道:“二十七种!” 毒阎罗道:“都是剧毒?” 雨针摇头,道:“其中有三种甚至是吃上一杯,也只呕吐,不会死人,可是一配合其他便成了无药可解的剧毒。” 毒阎罗冷笑,道:“那么是唐门子弟一时不慎,误伤自己又如何?” 雨针道:“等死!在唐门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疏忽。” 毒阎罗盯着雨针,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雨针道:“人!” 风刀接道:“碧落赋中人,她雨我风!” 雷斧紧接道:“雷!” “雷!”电剑抚剑道:“我们都是人,嫉恶如仇,替天行道的--碧落赋中人!” 毒阎罗道:“并不是神!” 雨针道:“嗯。” 毒阎罗盯着她,道:“你只是一个人,怎能够从一支针之上看得出,一共猝有多少种毒药?” 雨针道:“能够混合在一起的东西一定有方法方解开来。” 毒阎罗目光更寒。“你能够?” 雨针道:“不能够--若干年之后,也许有人能够,但现在,我敢肯定说一句,还没有人能够这样做!” 毒阎罗道:“那么……” 雨针淡笑道:“我进过唐门的毒谷,也上过你那个阎王岭。” 毒阎罗一怔,道:“我……” 雨针道:“当时你不在,我进去毒谷是为了水晶,上去阎王岭,是因为你也是一个用针的高手,也是一个大恶人。” 电剑接下去:“对于江湖上的大恶人,我们都下过一番调查工夫。” 风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雷斧接道:“所以我们不出动则已,一出动必定尽杀江湖上的大恶人!” 毒阎罗冷笑道:“这就是所谓天谴了?” 风刀轻道:“正是!” 毒阎罗笑道:“可笑一般人却当你们是神!” 风刀道:“无论如何,我们总比较他们供奉的神实际得多。” 毒阎罗道:“能够被你们看中,亦未尝不是一种荣幸。” 风刀道:“应该是。” 毒阎罗问道:“水晶也是碧落赋中人?” 风刀道:“她……应该也是的。” 毒阎罗追问:“她杀我的儿子也是替天行道了?” 风刃沉吟道:“未尝不可以这样说。” 毒阎罗冷笑道:“因为我的儿子乃是恶人之子,本身也是一个恶人。” 风刀反问:“难道不是?” 毒阎罗冷哼一声,目注雨针,道:“水晶身中唐门七步绝命针,是死定的了。” 雨针道:“她虽然运功护住心脉,又及时服下不少解毒灵药,亦只能够多活一个月。” ------------ 秘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帝叹了一口气,放下杜杀的头颅。 殿堂中这时候竟然还有两三只萤火虫在飞舞。 天帝倏的一伸手,抄住了一只萤火虫,他的手有如白玉,那只萤火虫在他的手心,更显得晶莹。 “鬼魂也许是假的,但这些萤火虫却是真正的存在。”他说着吹了一口气,吹飞了手心那只萤火虫。 龙飞再也忍不住,问道:“老前辈,水晶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块水晶的精灵?” 天帝道:“你说呢?” 龙飞道:“我原以为她是一个人,可是那些萤火虫……” 天帝道:“你有没有见过人养其他的生物,如鸽子,如蜜蜂?” 龙飞点头。 天帝道:“也所以你认为鸽子蜜蜂是可以饲养,可以接受人指挥。” 龙飞恍然道:“晚辈却从未见过人养萤火虫,所以才觉得那些萤火虫很怪异。” 天帝道:“道理就是这样子简单。” 龙飞道:“那么水晶的脸庞?” 天帝道:“那只是她戴着一张色泽与水晶无异,接近透明的面具。” 他按着解释:“我不能清楚告诉你那是用什么东西制成,因为我也不怎样清楚。” 雨针接口道:“那是主母研究出来的,她将一种树木的汁液煮成糊状,调色,冷却后敷在水晶的脸上,到凝固了便变成那样子。” 龙飞苦笑,道:“恕我孤陋寡闻。” 雨针叹息道:“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至于那是什么树,甚至也不知。” 龙飞道:“她老人家没有说。” 雨针道:“没有。” 天帝道:“所以她死了之后,除非她另有记载留下,否则这门子技术,相信便要失传了。” 龙飞道:“这门子技术,只怕会另有其他很多用处,就此失传未免太可惜。” 天帝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现在失传,不过将来,亦会有其他人发现那种树木有这种用途,只是时间又拖延了很多,本来可以发展得很好的一种技术又得重头开始。” 龙飞道:“毕竟可惜。” 天帝道:“人就是这样自私的了。” 他亦自微叹,接道:“尤其是要一个女人将她的秘密说出来,更就是一种困难。” 龙飞道:“嗯。” 天帝道:“你现在应该相信,水晶人也只是一个人。” 龙飞点头。 天帝接道:“水晶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这一站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便已看出来,从后来死在她剑下的高手,更足以证明。” 公孙白奇怪问道:“她杀人到底又为了什么?” 天帝道:“我明白为什么你会这样问。” 公孙白道:“死在她剑下的实在不少都是侠义中人。” 天帝道:“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水晶的主意。” 一顿沉声道:“是杜杀吩附她那样做?” 公孙白道:“又是为了什么?” 天帝道:“钱!” 公孙白道:“恕晚辈不明白。” 龙飞道:“晚辈也一样。” 天帝道:“我们的祖先乃是一个富有的贵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王,所以有能力建筑一座这样的宫殿,但到了我们先一代,庞大的财产已经完全用光,所以我们先一代,都是靠一己的劳力,搏取自己的生活费用。” 龙飞道:“难得。” 天帝道:“到了我们这一代,情形却又好很多,这因为,我这个人性格比较开通,不像先父那样子拘泥。” 龙飞道:“晚辈若是推测不差,在诛除那些江湖奸恶之后,老前辈对于他们的财产大概也老实不客气,据为己有的了。” 天帝笑笑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龙飞道:“以晚辈所知,碧落赋中人古来非独不放过那些奸恶之人,连他们的财产也一样不放过。” 天帝道:“都是拿了去接济贫穷之人,我们这一代也没有例外,只是并非所有贫穷之人都予以照显--因为我们发觉,某些人的贫穷,完全是由于他们的懒惰,对于这些人,接济他们,无疑就是一种错误,他们在钱银到手之后,反而会讥笑我们愚蠢。” 龙飞点头。 天帝道:“所以我们的生活也因此改善了很多。” ------------ 线索 龙飞道:“天帝老前辈与我都同样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都希望杜杀老前辈的死亡并非人为,都希望这世间真的有神鬼。” 公孙白道:“恕小弟愚蠢,不明白这其中意。” 龙飞道:“并不难明白。” 天帝接口道:“杜杀是一个恶人,可以说死有余辜,杀她的人,毫无疑问,对她恨之刺骨,本身亦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 公孙白道:“只怕未必。” 天帝道:“若是坏人,听到碧落赋中人五字,已胆落魂飞。” 公孙白道:“那么毒阎罗又如何?” 天帝道:“毒阎罗只是自恃手下众多,若只是翁媳二人,便是吃了老虎心,狮子腿,豹子肝,胆包着身,也不敢闯进来。” 天帝道:“对于杜杀你知道多少?” 公孙白道:“她老人家武功高强,合我与龙飞之力,也不是她的对手。” 天帝道:“在她脚未断之前,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公孙白又是一怔,龙飞也一样显得有些意外。 天帝的武功如何,他们虽然不怎样清楚,但方才从天帝凌空接下电剑的七尺长剑,反掷而击杀毒阎罗的威力,以及从天帝飞鸟般飞越湖面的轻功造诣看来,他们都不能不承认天帝的武功绝非自己所能及,而应该在杜杀之上。 莫非真的一如天帝所说的,杜杀的武功,若不是断脚影响,比他们想像的还要高? 龙飞公孙白的表情,天帝都看在眼内,一笑,道:“你们怀疑我的说话?” 公孙白点头,道:“老前辈乃是碧落赋中人之首。” 天帝道:“这并不等于,我的武功就是碧落赋中人之冠。” 公孙白“哦”的一声。 天帝接说道:“帝位是世袭,我练的武功,也的确是碧落赋中人之中最深奥的最高强一种,但武功这门学问与其他学问一样,师承固然是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天资。” 龙飞公孙白恍然大悟。 天帝又说道:“我虽然也是一个练武的天才,但她的天资,却尤在我之上,在她年轻的时候已经毕露无遗,她武功进步的神速,非独我,就是我们的长辈,亦无不震惊,认为是平生仅见。” 龙飞苦笑道:“晚辈简直不可想像。” 天帝道:“岂独你而已。” 他叹息接道:“在她三十岁的时候,她的武功在我们当中,已无人能及,先父当时就曾经这样说不出三年,没有人能够在她的手下走过百招!” 龙飞忽然道:“未知道令尊当时有没有考虑到万一杜老前辈为恶,又如何处置?” 天帝道:“先父早在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已经看出她性情暴戾,如果不能够将之导向正途,必是会掀起弥天大祸。” 龙飞道:“相信他老人家为了这件事也化了不少心思。” 天帝道:“事实不少,也不是完全白费心机。否则杜杀的恶行,又岂止如此。” 龙飞不由点头。 天帝沉声道:“但她若是做得太过份,我也不是完全就没有辨法,在我所练的武功之中,有一种乃是甩以克制她的武功,她的武功造诣若是在我之下,那当然轻而易举,否则,亦一样有效,只不过,我与她难免同归于尽。” 龙飞道:“她想必亦知道这一点,对老前辈多少也有些顾忌。” 天帝道:“这只是其次,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们之间的并非全无情感。” 龙飞道:“嗯。” 天帝道:“我们是青梅竹马长大,所以成为夫妻,父母之命固然是一个原因,彼此相爱却是最主要。” 他淡然一笑接道:“我们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们什么。” 龙飞道:“这种父母并不多。” 天帝道:“事实不多我们事实也曾度过一段相当欢乐的时光。” 龙飞道:“晚辈也想像得到。” 天帝苦涩的一笑,道:“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惜每一些。”一顿却又道: “事实并不短,但快乐的日子总是希望能够持续下去,直至永恒。” 龙飞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天帝道:“碧落赋中人尽管武功另创一格,不是常人所能及,毕竟也是人。” 目光一转,倏的问道:“你知道杜杀的双脚是怎样断去的。” ------------ 抽丝剥茧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龙飞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珠帘在风中波动,天帝的须发头巾在风中飘扬,风中仍带着血腥。 天帝目送翡翠公孙白离开,转顾龙飞道:“你坐下。” 龙飞在原位坐下,道:“老前辈” 天帝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下?” 龙飞沉吟道:“我知道。” 天帝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龙飞叹了一口气。 天帝道:“这件事若非水晶鬼魂作怪,公孙白翡翠二人嫌疑最重。” 龙飞道:“晚辈也是的。” 天帝盯着他,一字字的道:“我很少会看错人,这一次相信不会例外。” 一顿又说道:“我对你绝对信任。” 龙飞苦笑。 天帝道:“这件事若是与你有关,我纵使因为判断错误,死在你手上,亦死而无憾。” 龙飞苦笑过:“老前辈绝不会死在我手上。” 天帝道:“公孙白翡翠二人若是心中有鬼,看见我单独将你留下,难免会诸多推测,亦难免方寸大乱。” 他缓缓接道:“他们应该也是聪明人,应该会想到我这样做可能是这个原因,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够太肯定。” 龙飞道:“一个人一心乱不难说出错。” 天帝道:“你大概不会怪我这样来利用你。” 龙飞道:“我也想知道他们是否有问题,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天帝道:“事情的真相,也许会令你非常失望。” 龙飞叹息道:“我已习惯了失望,但对于我的朋友,我始终仍然满怀信心。” 他热爱生命,也热爱他的朋友。 天帝道:“你这两个朋友都不错,我也希望你这一次不会太失望。” 龙飞道:“老前辈方才说已掌握线索……” 天帝道:“这只是攻心之言,但也并不是完全不会成为事实。” 龙飞道:“老前辈今天真的想完全不采取任何行动?” 天帝道:“这是说给翡翠公孙白听的,有一件事情,我想今天就做,现在就做。” 他笑笑接道:“这件事情也许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只要掌握着这条线索,抽丝剥茧,不难有一个明白。” 龙飞道:“愿闻其详。” 天帝道:“这件事情毫无疑问是因为水晶发生,无论是鬼魂所为抑或是人为,目的显然都是在为水晶她报仇。” 龙飞叹息道:“水晶与杜杀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 一旁雨针插口道:“这说来实在话长。” 龙飞目光一转,道:“老人家清楚其中的恩怨。” 雨针点头,道:“水晶是我拾回来的弃婴,对她我难免有一份感情,也所以一直都很留意她的事”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龙飞方待追问,天帝已说道:“有关她们的恩怨慢慢一步再说。” 龙飞道:“嗯。” 天帝断回话题,道:“我们若是相信世间真的有鬼魂的存在,相信这件事是鬼魂的所为,根本就不用再多费心思。”龙飞道:“这件事若是人为又如何?” 天帝道:“这个人必然与水晶有密切的关系水晶是一个弃婴!” 龙飞沉声道:“那么公孙兄的嫌疑是最重的了。” 雨针道:“水晶一生孤独,公孙白是她惟一的朋友,此外,就只有翡翠跟她谈得来。” 龙飞沉默了下去。 天帝道:“这件事纵然是他们所为,他们若矢口否认,我们亦束手无策。” 他一笑接道:“所以我准备从另一个人着手。” 龙飞道:“另一个人水晶的鬼魂?” 天帝点头道:“她若非鬼魂,便是一个人,这个人与公孙白,翡翠,水晶之中的任何一个,必然有很密切的关系。” 龙飞道:“嗯。” 天帝道:“翡翠公孙白都说她与水晶一样,他们的说话也许不足信,但有一个人的说话,却是可以相信的。”龙飞道:“杜杀老前辈?” 天帝道:“正是!”双手捧起了杜杀的头颅,道:“我虽然听不到她的话,但从她死亡之前那刹那的神情,已瞧得出来。” 龙飞道:“是不是任何一个女孩子戴上水晶那张面具,看起来都差不多。” ------------ 第二十二章 公孙白道:“龙兄是一个很谨慎地人小弟也是。” 龙飞攸的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实在想见杀杜杀的人。” 公孙白道:“目的?” 龙飞道:“告诉他一句话--是天帝的话。” 公孙白道:“那又是什么话?” 龙飞道:“这个人该死,杀她的人未必该死。” 公孙白道:“可惜杀她的人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龙飞道:“这实在可惜得很。” 翡翠接口道:“我疲倦得很。” 龙飞道:“那么姑娘请回去休息一下。”翡翠无言点头,移动脚步。 公孙白道:“龙兄……” 龙飞道:“公孙兄毒伤方愈,也该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 公孙白道:“龙兄相信也疲倦了。” 龙飞道:“我还想沿湖走走,公孙兄请便。” 公孙白欠身道:“失陪。”亦自退下。 龙飞目送两人去远,目光又落在湖面之上,良久,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旋即被冷风吹散,冷风却吹不散龙飞心头的烦恼。 又是一夜的降临,夜色越浓,碧绿色的灯光就越明亮。 湖面上的石灯已经点燃起来,整座宫殿再次笼罩在碧绿色的灯光下。 是天帝的命令,他甚至命令在四周湖畔烧起了篝火。 无数的篝火,照得四周湖畔光亮如白昼。 每一盘篝火两旁,都站着一个锦衣武士,他们的年纪并不一样,但无不精神抖擞。 在这么多的灯火照耀,在这么多武士的监视之下,要进宫殿固然困难,要离开宫殿不被察觉同样不容易,天帝的用意其实非常明显。 风吹急,风中已没有腥味,那些尸体在那些锦衣武士到来之后,己纷纷从湖中捞起来,搬出石林外葬下。 锦衣武士是天帝召来,也是天帝的随从。 在午前他们已奉召陆续赶来,为数近百人之多,但仍然辛苦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才将所有的尸体完全清理妥当。 他们跟着负责守望巡逡的责任,整整的一天,他们都没有休息,但他们仍然支持得住。 他们虽然一脸倦容,腰身仍然挺得笔直,每一个就像是铁打的一样。 他们虽然来得并不是时候,但也不能说太迟,所花的时间不过那几个时辰,毫无疑问所住的地方离开这座宫殿并不远,否则天帝与风雨雷电不会那么快赶来。 八骏飞车虽然飞快,到底也有个限度。 好像这么多武功高强,奇装异服的所谓天人盘据在一个地方,竟然不为人所知,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的事情。 难道他们有某种非常巧妙的方法隐藏他们的身份? 这又是什么方法?龙飞不知道,也没有去问。 整整一天,天帝没有踏出宫殿门外,雷电二人也没有。 风雨二人去了一整天,到现在仍然不见回来。 或者已经回来,只是他并没有看见,因为并不是整天徘徊在宫殿外。 他也曾休息过一个时候,虽然并不是太疲倦,心绪也极为不宁,但他仍然强迫自己休息。 事情将会演变成怎样,他虽然并不知道,但充分的休息,充足的精力,却可以帮助他应付任何突然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到有这种需要,事情到这个地步,已不容他置身于事外,他也没有这种打算。 经过宫殿门外的时候,他并没有进去,虽然很多有关碧落赋中人的传说,他很奇怪,很想问个清楚,但那些比起现在这件事情已无足轻重。 他关心公孙白翡翠的安危,只希望天帝的推测不会太准确。 虽然天帝所说的实在很有道理,终究亦只是推测而已。 碧落赋中人并非真正的天人,并无能知过去未来的本领,否则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水晶只是一个人,并非水晶的精灵,这件事龙飞现在已完全确定。 但人死是否能够复生,人死之后是否就会变成厉鬼,这一点,他却不能够肯定。 这已经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事实到现在为止,这仍然是一个众人争论的问题,仍然没有人能够作出答案。 一个真正的,准确的答案,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如此而已。 风吹起了龙飞的衣袂,他漫步湖边,看着对岸那一团团明亮的篝火,心头不觉又怆然。 ------------ 第二十三章 长夜终于消逝,拂晓。 乳白色的朝雾弥漫在天地之间,湖面上的石灯大都已消失在朝雾中,只有接近宫殿的几盏仍然得见,灯光已淡薄得几乎不存在。 整座宫殿也迷离在凄迷朝雾中,仿佛从天外飞来,更不像是人间境界。 天帝也就在这个时候走出了大殿,迎风站立在殿门块刻着碧落赋的云壁前面。 云壁虽然高大,天帝站在云壁的前面,一点也不显得矮小。 天地静寂,清晨的秋风,是那么急劲,吹得他一身的衣衫猎猎飞扬。 风雨在他的左侧,雷电在他的右侧,风刀薄衣吹飘,刀并未出鞘,人却似要随风飘去。 雨针一支针也有在手,目光竟似已化为万缕,洒遍湖中。 电剑七尺直握如杖,每一根手指都充满了活力,七尺剑仿佛随时出鞘,化成飞虹,横飞过长空。 雷斧插斧在腰带上,斧虽未在手,虬须已戟张口一声,人斧相信便会化成飞雷。 天帝左右望一眼,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大好。” 风刀接口道:“相信也不会太坏。” 天帝道:“不大好。”移步走向没入水中的那道石阶之上。 风雨雷电紧随在他的左右。 电剑脚步一停,道:“湖中的尸体已然完全被捞起来。” 天帝目光一落,道:“却仍然有血腥。” 电剑道:“现在下一场大雨可就好了。” 雷斧插口道:“就是要下,也待事情了断了之后。” 天帝摇头,道:“还是现在的好。” 雷斧道:“嗯。” 天帝叹息道:“我实在不想再看见任何人流血。”风雨雷电没有人作声,天帝的话,他们都明白。 天帝接着吩咐:“请他们来。”语声甫落,一个人已然自东面走来。 天帝看着他走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龙飞在丈外停下,后抱拳,话尚未出口,天帝已自道:“小兄弟,你来得正好。” 龙飞奇怪道:“老前辈找我?” 天帝道:“正要着人去请你来。”接着又道:“很好,公孙白也来了。” 龙飞回头望去,果然见公孙白向这边走过来。 天帝笑接道:“只差翡翠了。” 雨针即时道:“她已经来了。” 天帝侧首西望,翡翠正从西面走来,又一笑,道:“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我正要找你们,你们就走来了。”龙飞的目光亦转向翡翠那边,翡翠看来是那么憔悴。 翡翠也在看龙飞,一直到走近来,才将头垂下,朝天帝拜倒,一面道:“婢子翡翠见……” 话说到一半,就已被天帝截断:“不必多礼。”他的手一招,翡翠便再也拜不下去。 公孙白这时候亦已停下来,抱拳道:“晚辈公孙白……” 天帝再一招手,阻止道:“你也不必多礼。”公孙白自闭上嘴巴。 龙飞接问道:“老前辈找我们是什么事情?” 天帝道:“只是要你们去看看水晶……”话未说完,公孙白已脱口道:“水晶?” 天帝道:“我的话还未说完-一我要与你们去看的只是水晶的尸体。” 公孙白道:“水晶的尸体……”他的语声非常奇怪,欲言又止。 天帝道:“水晶既然是一个人,她死了,自然应该有一具尸体留下。” 公孙白道:“应该。” 天帝道:“这件事我虽然已经掌握了线索,但为了使事情更明朗,还是从头开始。” 公孙白道:“如何开始?” 天帝道:“开始我们当然得先弄清楚水晶的生死。” 公孙白道:“水晶……” 天帝截道:“虽然大家都肯定水晶已死亡,其中不无怀疑,幸好想弄清楚一点,也并不困难。” 他转问雨针:“水晶死亡的时候,你仍在宫中?” 雨针道:“我仍在,她被葬下之后才离开。” 天帝道:“换句话,你是看着她下葬的了?” 雨针点头道:“是。” 天帝道:“那么你当然知道,她被埋在宫中什么地方?” 雨针道:“记得很清楚。” 天帝转问道:“翡翠呢?” 翡翠应声道:“婢子当时亦是在一旁。” ------------ 第二十四章 天帝的眼盖本来已垂下,突然又张开来,龙飞浑身一震,长身而起,失声道:“是公孙白的声音!”语声一落,身形立起,往殿外疾射了出去! 龙飞一声:“去!”身形同时从丹墀上掠下,风雨雷电应声身形亦自展开,风雨在左,雷电在右,紧伴在天帝的左右。 五条人影,如箭离弦,迅速射出殿外! 殿外没有人。龙飞身形一顿,目光一扫,转向那边院落掠去! 那边同样是没有人,但方才公孙白翡翠二人却是留在那边院落之内。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那一声惨叫,已想到公孙白可能是凶多吉少。 那一声惨叫实在太惨厉!他身形如飞,几个起落便已掠到那个院落,夺门而入。 天帝与风雨雷电紧跟在他后掠了进去。 他们身形的迅速,本来绝不在龙飞之下,只因为龙飞焦急身形放尽,又是先出动,所以反而给他抢在前面。 一进入那个院落,就嗅到了血腥味。 龙飞鼻翅一动,身形一向那边花丛掠去,那也就是水晶的埋骨所在。 公孙白仍然在那个水池之中,仍然在石槽旁边,却已然倒下! 半侧着身子倒在石槽旁边。 一支剑从他的前胸刺入,后心穿出,穿心而过!鲜染红了他的白衣,也溅在水晶那副白骨之上! 鲜红的鲜血,在阳光下闪动着妖异的光芒,触目惊心!骷髅的眼窝,也溅上鲜血。 这无疑是公孙白的血,但令人却有是骷髅的血的感觉。 甚至令人怀疑这到底是骷髅的血还是骷髅的泪。 血泪在阳光下闪亮,骷髅本来无神的眼窝仿佛也已有生气,仿佛在看着公孙白。 仿佛也已有感情,充满了悲哀,充满了痛苦,又仿佛充满了欢乐。 公孙白的眼神也一样,他的一双眼睛仍然睁大,在看着那个骷髅。 他的眼中有血,也有泪,血泪仍然未干。在他的右手之中,仍然抓着水晶的骨屑。 惨白的骨屑,这时候也已被鲜血染红,他的左手轻按在剑柄之上,仿佛要将那支剑拔出来,却是有心无力,他的生命已完全终结。 没有人能够在那穿心一剑之下生存,龙飞只看那一剑所刺的部位,不禁由心底寒出来。 他看见公孙白的尸体。无头的尸体。 翡翠就倒在公孙白的对面,石槽的另一头,一个头已齐颈被斩下,鲜血仍然在断颈处渗出。 一道血虹在石板上溅开,溅入石槽,在水晶的白骨双脚下,继续渗下去! 那之下,石槽便斜向下伸展,隐约可看见水光! 那条石槽原就是通往湖里,用作退水之用,翡翠的头颅毫无疑问,已经由石槽滚进湖里。 这从鲜血的去向,可以看得出来。 龙飞看见翡翠的无头尸体,整个身子更有如浸在冰水之内一样。 他整个人那刹那都已僵直,生命似乎已离开他的躯壳。 就连他,也仿佛已变成了一具尸体,天帝也怔住在水池中。 水池虽然一滴水也没有,他却有置身水中的感觉,有生以来他杀人无数,也不知见过多少具尸体,有些尸体甚至被斩成肉浆,他却也是只感觉呕心,自幼严厉的训练,已使他的神经质变得有如钢丝般坚韧。 两次的闯荡江湖,“替天行道”,他的一双手已经染满血腥。 对于尸体,对于血,他根本已无动于衷,现在居然有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也奇怪。 是不是事情的进展,大出他意料之外,是不是事情太诡异? 那刹那,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很奇怪,很可怕的念头,只是他始终都没有出声。 风刀双眉紧锁若有所思,雨针的身子在颤抖,雷斧双手互握,显得极为不安,电剑垂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四个人都显得有些失态。 他们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身经百战,杀的人也已不少,可是却竟然也有置身于冰水的感觉。 天地间刹那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静寂中,六个人全都没有动,没有作声。 这种静寂已接近死亡,连风也仿佛已静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帝很突然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龙飞应声目光一扫,道:“老前辈以为呢?” ------------ 第二十五章 黄昏逝去,黑夜降临。 龙飞在大殿中,用过晚膳,谢了天帝,一个人沿着湖畔栏十,向前走去。 席间天帝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谈笑风生,龙飞却实在笑不出来。 天帝看得出他的心情,本来想留他多谈一会,结果也打消此念。 龙飞不知不觉又走到水晶那个院落之前,今夜也有月,缺了很多。 月色淡薄,龙飞仰望着这缺月,不禁想起昨夜拥着翡翠,浴着月光,翡翠在他怀中睡着的情形,只不过一天,就起了这么大的变化,那能不感慨。月缺还圆,人去不返。 龙飞不由自主取出那个翡翠送给他,亲自替他挂上脖子的那个翡翠小像,看了看。 那刹那他仿佛又看见翡翠,他虽然知道这是幻觉,也不禁心头一阵温馨。 这温馨的感觉却立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代替。 “此情可待成追忆”龙飞黯然叹了一口气,抬头再望去天上的月亮,月亮已经与月光同样凄迷。 这目光突然一清,凝结在那个院落的进口处,一双萤火虫幽然正从那儿飞过来。 碧绿色的萤火,有如鬼灯一样。 “萤火”龙飞近乎呻吟的一声轻呼,思潮陡然又乱起来。 怎么又会有萤火虫出现?他本以为只是一双,当夜没有飞走,留在院中树丛,这时候又飞了出来,可是他动念未已,一双一双的萤火虫已经鱼贯飞出。 萤火点点,瞬息漫天,龙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步迎着那些萤火虫走前去。 那些萤火虫没有回避,一只一只的从龙飞的身旁飞过。 龙飞不由自主的伸手抄住了其中的一只,那一点萤火立即照亮了他的手。 “是真的-一”龙飞简直在呻吟,他松手,那只萤火虫在他手里飞出,幽然又飞舞在半空中。 这时候,萤火更多了,龙飞脚步不停,向着那些萤火虫飞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呼吸已变得急速- 一萤火出现,水晶就会出现,过去几次都是这样,这一次又如何? 那个水晶到底是叶玲还是他人,抑或是水晶的鬼魂,这一次又如何? 是否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龙飞心念一转再转,脚步加快。 他迎着那些萤火,走进院子,穿过花径,走向水晶生前居住的那座小楼。 院子里萤火飞舞,也不知多少,都是向院子外飞出去。而那些萤火虫竟然就是从那座小楼之内飞出来。 龙飞步上门前石阶,不由的停住了脚步,但只是稍停,脚步又举起,向门内走了进去。 那刹那,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什么? 萤火满楼,黑暗中就像是伏着一只浑身碧光流窜怪物,龙飞在楼中四顾一眼,就发觉那些萤火虫竟是从那房屋屏风之后飞出。 碧绿的萤火闪烁之中,屏风上的血字隐约仍可见。 不堪盈手赠还是梦佳期。 龙飞不觉又伸手抄住了一只萤火虫,一面绕到屏风的后面。 屏风后面地上那道暗门赫然已打开,一只只萤火虫正从石级上飞上来。 石级两旁石壁上的明珠幽然生辉,这珠光在萤火闪烁下,已变得诡异。 龙飞举步往石级下走去,他的举动是那么奇怪,整个身子就像是飘浮在空气中一样。 事实连他自己现在怎样也都有如不知,一切的举动都是不由自主。 他不知道有危险,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他的目的,毫无疑问,这时候若是有人突然向他出手,他一定闪避不开。 他的精神仿佛已经被抽干,整个人陷入一种虚无之中。 并没有任何袭击,他终于走下石级,走进那个密室内。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看见了另一个密室! 碧绿色的那盏水晶灯熄灭,代而替之的,是无数的萤火。 一点点,碧绿色的萤火满室飞舞,向着石级的那道石壁赫然后移,石壁的后面出现了另一个密室。 石室中无数的萤火虫聚结在一起,凝成了一盏萤灯,在萤灯之下,坐着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坐在一张石榻之上,盘膝坐着,一动也都不动。 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裳,在萤灯照耀之下,简直就有如碧玉一样,她的脸,却有如水晶,碧绿而透明。水晶!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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